她這麼努力，設計出一件又一件最好的婚紗，就是希望自己的遺憾能由其他幸福女子彌補。 很多年前，女孩子的姐姐在一個煙雨淒迷的平安夜，遇上一件嚴重的交通意外，她趕到醫院時，看到姐姐的未婚夫，他艱難地問她：「你姐姐會死嗎？」 女孩子紅著眼說：「不會的，你這麼愛她，她不會死的。」 她最愛的人已經答應跟她結婚，甚至婚紗的樣式也已選定，她怎能突然撒手人寰？ 留彌之際，她最終沒有遺下任何說話，卻給愛她的人留下永遠的傷痛。 女孩子知道他一定很傷心，因為他整天守著她的姐姐，卻始終沒掉過一滴眼淚。真正肝腸寸斷的人，都不會流淚。 那段日子，他們都很難捱，終於女孩子決定要振作。她不忍看見他一再消瘦憔悴，於是一天晚上，她跑到男人家裏，為他做了頓晚飯，陪了他一個晚上。 她只想給他一點安慰、一點溫暖。 自此，每當女孩子有空，她就上他的家，為他做飯、為他執拾。 她從未試過對一個男人這麼好。他晚歸，她擔心。他吃得少，她以為自己做的菜不合他胃口。 她告訴自己，她只是代姐姐對他好。 有一次，她在家畫設計圖，那件婚紗的~~帶前胸綴滿珍珠。他看了說：「珍珠其實是珠母長期受外物壓迫，因痛苦而排出的分泌物。」 她笑：「從來沒有新娘子會想這個問題，她們都不知道自己的幸福是用別人的痛苦換來的。」 「我想去看你姐姐。」他忽然轉身說。 他沒有要女孩子跟他回去，女孩子有點失落。他走了以後，她悄悄地收拾桌上的畫稿工具回家，她根本想不出留下來的藉口。 原來小小的幸福，真來自很大很大的痛苦。原來他還愛姐姐。 那年的夏天，總是整天整夜的下雨。有一天，女孩子抱著一件樣版婚紗走到街上，天卻突然下起滂沱大雨。她沒有帶雨傘，也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，正在徬徨之際，女孩子居然看到他的車子。 她上了車，問他：「你怎知道我沒有帶傘子？」 「因為你把傘子遺在我家了。」 她被他深深軟化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 那天晚上，女孩子留在男人家中過夜。他睡在客廳，她睡在他睡房。女孩子躺在他的床上，試圖感覺男人的餘溫和氣味，就這樣，她已經感到相當滿 足。 翌日清晨，她起來後到客廳找他。他踡縮在沙發上，睡得很熟。女孩子想上前吻他一下，可是她卻沒有膽量。她把手指按在唇上，然後再用手指輕輕地、輾轉地吻他。 他醒了，有點迷茫地望著她。原本女孩子想問他：「你會不會愛上我？」，可是她最終也只是說：「早安。」 因為，她輸不起永遠不能見他的代價。 那時候，女孩子的一個好朋友要結婚，她到教堂觀禮。新娘子穿上一件香檳色的露膊釘珠婚紗，明艷照人。女孩子上前給她祝福，新娘子說：「我們曾經說過要一起出嫁。」 女孩子苦笑。 「我遲些給你介紹些好男人吧。」新娘子非常熱心。 在婚禮上，詩班團唱了一首名叫《愛的真諦》的詩歌，詩歌說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，愛是凡事包容、凡事相信、凡事盼望，愛是永不止息。女孩子聽罷感到有些淒酸，愛情本來是一件美好的事情，世間上哪一個少女不曾對愛情懷有憧憬呢？可惜不是所有人也得著所愛。 已經是放棄的時候了吧，她想。在她工作的地方，上司同事都稱讚她是個聰明的女孩，為什麼在愛情面前的她卻是這麼愚昧優柔呢？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。 後來，新娘子真的給她介紹男人。 「我不要。」她說。 「他很不錯的。」新娘子一臉可惜。 「明天晚上我約了人。」 本來女孩子並沒有跟人約會，但因為胡趨了這個藉口，她就打電話給姐姐的未婚夫。 「嗯，你明天晚上有空嗎？」 「什麼事？」 「我剛剛發薪了，我們吃意大利菜好嗎？」 「可是明晚是年三十晚，我要回家跟家人吃飯。」 「嗯，那下一次吧。」 在她掛上電話的一刻，她突然明瞭到自己畢竟不是他的什麼人，自從姐姐死後，她很久都沒看過他的家人了，她也沒上過他們的家。 也許，一直以來，她都把自己看得太重了。沒有她，他的生活也可以很好。 於是，她改為應新娘子和她朋友的約。 那個男人的臉很好看，對女孩子也溫柔，新娘子在洗手間問她：「你覺得他怎樣？」 「比我想像中好。」 「當然了。」 女孩子想，就和他一起吧，和他一起，她應該會快樂的。於是女孩子嘗試與他交往。 「你上次不是說過想吃意大利菜嗎？今天晚上你有空嗎？」有一天，她姐姐的未婚夫找她。 「對不起，太遲了。」她告訴他，也告訴自己。 女孩子和新相識的男人看電影、吃飯、逛街，每次約會完了，他都送女孩子回家。 「怎麼了？」她下車以後他的車卻沒有開走。 「沒什麼，我想多看你一會。」 「傻子。」她笑著和他揮手。 這就是愛情嗎？女孩子從來沒有跟人約會，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戀愛了。 只是，在她生日的那天，她卻在一幢唐樓樓下碰到男人，那幢唐樓的門口掛著一個黃色招牌，男人正在把鈔票放進錢包。 「你嫖妓？」半，她才說得出話來。 他沉默。 「你無恥！」她用手袋打他。 他擋著她的攻擊：「你不要這樣子好嗎？我以後也不會了。」 「以後？你以為我還會跟你一起嗎？」她憤怒地說。 男人忽然露出無奈的樣子。 「和你約會兩個月，你也不邀我上你家，你還想我怎樣呢？男人也有需要的。」 女孩子望了望他，終於明白在過去的那些日子，他並不是要真心地守護著她回家，他只想跟她回家和她纏綿。 「我們以後不要見面了。」她平靜地說。 「為什麼呢？我是真心喜歡你。」 「喜歡我的話你會做出這種事嗎？」 「男人都不過逢場作戲。」 「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這樣的！」她一眼也不願再看他。 她忽然覺得這些日子根本是荒唐得可以。她是愛上他，還是因為寂寞而變得渴望愛情？或許她對他曾經有過感覺，但這份感情原來經不起任何考驗。 好些年前，女孩子的生日總是跟姐姐和她未婚夫過。後來，姐姐走了，為她慶祝的就只餘下姐姐的未婚夫。為什麼她會忘記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呢？今年生日，她居然想和別的男人過，那個男人卻背叛了她。 她走著走著，忽然發覺自己已經走到姐姐未婚夫的家樓下。她打電話給他。 「喂？」 「是你？」是他的聲音，「生日快樂。」 她的眼眶有點發熱。 「你在什麼地方？」 「你家樓下。」 「我現在下來。」他說完就掛線。 女孩子四處溜躂，這條街道她已經踏過許多遍，她怎麼不明白呢？她本來就屬於這兒，她的愛也在這兒，她不會再離開。 「這本書說的是未來幾年的婚紗設計潮流，希望你喜歡。」他拿著一本書出現在她面前。 「謝謝你。」女孩子接過她的生日禮物。他今天的笑容特別好。 「你最近很忙嗎？」他問。 「嗯，不過以後不會了。」她甜甜地回答。 剎那間，舊日的時光彷彿都重來了，女孩子鼓起勇氣問他：「我們去喝咖啡好嗎？」 怎知道他卻搖搖頭：「對不起，我女朋友還在我家中。」 女孩子看著他，忽然覺得他很遙遠，她強顏歡笑地問：「你們在一起多久了？」 「兩個月吧。」他深深地看著她：「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糟糕？」 「不會的，你本來就沒有需要一生沉溺在悲傷之中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 「不用客氣，你快點回家吧，你女朋友在等你。」 他一轉身，她就蹲在地上哭起來。 原來，在她那段荒唐的日子，她已經失去了他。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，曾經她為他做過這麼多事，他也從未展露過可比今天的笑顏。是因為她是他未婚妻的妹妹嗎？那她根本一開始就輸了，若然不是，就是她沒有本事令他喜歡上她。 在他送給她的書上，身穿珍珠婚紗的模特兒笑靨如花。她記得他說過，珍珠本來是珠母的痛苦產物，那時候她笑說：「從來沒有新娘子會想這個問題，她們都不知道自己的幸福是用別人的痛苦換來的。」可是如果今天可以穿婚紗的是她，她還會猶疑嗎？ 她是不會猶疑，只是，那從來都沒可能過。 |